2010年6月25日 星期五

咆哮


在下午的一陣咆哮之後,現在好像安靜了下來。
想著幾個小時之前的情緒,覺得好尷尬,卻也有自己也摸不著頭緒的感覺。

因為學校的事,下午下課回到家後,在先生一句問候之下,情緒一股腦兒的全宣洩出來。最近半年來的心境起起伏伏,高高低低地我什麼準頭也拿不了。我激進咆哮了起來,所有的事情全部加總在一起,一起用最不中聽的語言,一口氣說個痛快。當然,這絕大部份事沒經大腦想過的事。國仇家恨,工作心情,不管之中有無關連否,全部從我嘴裡一塊兒地衝出來。

彷彿一世紀沒有好好生過氣了。

像個沒教養的人,我。也或者,本來就是。我也已經弄不清楚了。

很幸運的是,先生是個有耐心和美德的人,安靜地聽我大吼大叫,笑著聽我抱怨,然後循循善誘,耐心地分析事情。

有時候,我已經無法分辨,到底是我自己令人憎惡,還是令我發脾氣的事物真的令人不悅。很常的情況是,我因為這個討厭他物的原因而討厭自己。在生氣的同時與咆哮之後,我已經完全否定自己的價值了。完全失去處事待人的原點,然後失去原來看自己的角度。

今天和先生去散步時,突然想起父親在我去年該開始新任教職時對我說得一些話。他說,「從現在開始,要好好控制情緒,不可以像之前工作的時候一樣,一碰到問題就在家裡發脾氣。」

先生說,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是啊。

不過,我真的很難跳脫那種負面的情緒,沒有辦法不去注意傳達出負面訊息的學生。目前為止,我沒辦法對這情況視若無睹,也許因為我的高傲,我不願妥協的自尊作祟。我在試著朝更健康的方向邁進,可是,還要多久,我才會找出對自己來說合理的解釋和答案?我需要更清楚的知道是我要妥協,還是我要變得更好。

2010年1月13日 星期三

第九個寡婦

作者:嚴歌苓
出版社:九歌
出版年:2006




一些寫的很真實的片段:
(文革鬥爭時)他是不能不看見她的。三個月他在外頭開會、調查、鬥爭,回來見到她,就感覺安全了。外面總是兇險,鬥來鬥去,一句話說得大意,就會給鬥進去。他是馬虎慣了的人,常說馬虎話,只想博人一場哄堂大笑,可是人們笑過之後他覺出不妙,覺出緊張來。他變成一個每句話說三遍的人:頭一遍在心裡說,第二遍用嘴說,第三遍是用記憶說,檢查嘴巴說出去的哪個字不妥。說了三遍的一句話,落在人群裡,他還是發現不妥。(270頁)


葡萄打量她一眼。黃昏的最後光亮照在女知青上,讓葡萄看出她的二流子做派是虛的,她心裡其實可苦。葡萄想,這身孕少說有四個月了。
葡萄說:你爹媽啥時見的你?
女知青一愣,瞪著葡萄,她怎們說這麼沒頭沒腦的話?一想,並不是沒頭沒腦,她是說她很久沒見爹媽了,很久沒爹媽疼了。有爹媽疼的閨女能像她這樣嗎?能懷上個野娃子還到處撒野嗎?女知青一邊領頭在葡萄的屋裡翻箱倒櫃,一邊細嚼慢品葡萄的話。女知青不是老粗,只因為這些年老粗吃香她才口粗人粗。她的所有委屈、不順心、背時運都發在搜查這個縣委副書記身上。她一會吼一聲:“史春喜,你幹的好事!你躲哪個驢屁眼裡也給你摳出來!”她和所有知青一樣,覺著讓誰騙了,讓誰佔了便宜,讓誰誤了大好時光,讓誰剝奪了他們命裡該有的東西﹣﹣上學、逛公園、夾個飯盒上工、騎個自行車下班、早上排隊買油條,週末睡懶覺、晚上進電影院。他們原本該有那樣的命,可被誰竄改了,剝奪了。可他們又找不出那個“誰”來,只覺得史春喜也是那個“誰”的一部分。(324頁)

2010年1月4日 星期一

丁莊夢


丁莊夢

閻連科
麥田文化





重感冒的日子,窩在床上還是放不下手上的這本書。
早餐過後,K催促著我去換下睡衣、去盥洗、去休息。
不過,我還是在餐桌邊放不下這本書。

也不能說我特別鍾愛這小說,只是,我一讀長篇小說就會有這樣的行為出現。不到最後一頁,什麼其他事都不想做。

不過,閻連科的故事說得真好。

丁莊夢
是一部關於中國河南愛滋村的長篇小說。
九十年代,在中國政府倡導賣血救國的政策下,許多赤貧的農村在利誘之下踏上了賣血、採血致富的腳步。這的確造就了一段虛幻的繁榮時期。不過在缺乏正確的衛生觀念下,不當的採血致使愛滋病迅速的傳播擴散。愛滋病所帶來的恐懼和死亡迅速地戳破了因為販賣血液所帶來的繁榮泡影,耗盡因為販血而得的財富和快樂。賣血的村子一個接著一個地枯槁掉了。

這是可怕的故事。可怕的是當死亡已經無可避免,什麼都無以為懼了,什麼事似乎都可以了。“死亡”成了賺錢的商機;“死亡”變成為所欲為的理由;“死亡”是喜事而不是喪事了。

小說從一個小男孩的靈魂來敘述被愛滋村裡的人性貪婪和自私,生命和死亡,一個村莊和許多家庭的瘋狂與沒落。純真孩童的敘事觀點平靜地、無批判地描述他父親、爺爺、叔叔、和全村人在賣血和愛滋風暴裡的恩怨糾葛。小男孩沒得愛滋,只因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誤食了一個毒番茄而身亡。小男孩的父親是採血賣血致富的血頭,而毒番茄是村人為了報復他的貪婪而丟的。

這個敘事觀點一開始時引人注意,也因為敘事者是個靈魂,所以他早就超脫於故事情節的紛擾之外。一直到小說的最終卷,這小孩的靈魂也無法置身事外了。小孩的父親大發媒介冥婚的生意財,連小男孩也被指派了一個冥婚的對象。小男孩的靈魂哭呀喊地千百個不願意。可是除了通靈似的爺爺聽到之外,所有的大人們各各歡歡喜喜地進行著這冥婚。

原來,死亡不是結束啊。活人的行為和慾望仍支配著死了的人和活著的魂,攪亂了生死的秩序。

大部分的時候,故事行進間,孩童的敘事觀點是有作用的。不過,在很多描寫的口白部份,作者的精準度卻不符合孩童的口吻和想像。這似乎是很多作者在使用特定敘事觀點時容易忽略的問題。如之前我談過的附魔者也讓我有相同的感覺。附魔者所使用的多面相敘事點讓故事有多層次的呈現,不過也許是作者本身的寫作方式非常特出,所以各個角色在自述時有時候會有說話雷同的情況出現。

閻連科的寫作像唱歌謠一樣。覆誦的文句間,時間、空間、故事一步步慢慢推進。慢慢的,像沒力氣似地推著沙堆,使勁地推,推著一個沈重的故事,堆著一個荒涼落寞村裡的悲傷故事。

其中我喜愛的一段描述如下:

平原上似那腥暖甜甜的湖。
平原就是了那灌滿著腥味、甜味、暖味的沒有邊的湖。
黃昏了。
誰家的羊從學校那個方向朝著丁莊裡走,咩叫聲像一根竹竿在那湖面上漂。順風箭箭地漂,把那湖面的靜,穿出了一個洞。
黃昏了。
有人趕著放了一天的牛,慢騰騰地朝著莊裡走,哞叫聲不是一條線似的貫在平原上,而是一灘而泥樣朝著四周緩緩地浸,橫慢慢地流,又把羊叫聲穿破的洞給補上了。
黃昏了。

閻連科訪談